紅塵瑣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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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情港#之《桃花劫》(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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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2 19:33:0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iml5 于 2017-7-23 21:07 编辑

  (1)师父留香

  曾经,我有一个师父,他是习道术的。
  师父喜欢在桃花盛开的一天为我们占卜。
  那天是1999年的春天。
  师父客厅花瓶里一株好大的桃花,开得满天红。师父却对我说,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才一说完,桃树抖了抖,粉红的桃花瓣雨似地洒一地。
  我觉得后颈一阵凉,摸到一片柔软如绸缎的桃花瓣。
  知道了吧,这叫桃花符。师父说。

  师父留香是大学的学长,其实也就大我一年级。
  我并不真的相信留香会卜卦,他连自己的婚姻都算错了。
  留香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和潘子正在学校新生接待会上表演魔术。
  潘子假模假样地念咒捏符后,让别人把物品随意放置在桌上三个杯子中任何一个,他不看,却可以凭借透视眼猜出物品所在的杯子。
  潘子当然猜得出,有我发暗号配合。
  可是当晚轰动的人不是我们,是留香。
  我们表演结束后,故作谦虚邀请新生表演,结果留香主动上场。
  他学着潘子的摸样鼓捣一阵后,不仅猜出我们随手拿来的物品在哪个杯子中,甚至还明确说出大致是什么东西。
  高我们一届的留香拿着前辈的气派,捏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是:兑中空,主金,应金属物。变在西,那么物品在右手边的杯子里,八门为开,应在小扁长物,我们这里长物只有??嗯,对,应该是钥匙?
  我和潘子眼睛溜圆,留香才笑笑说,我和你们一样,有人帮忙的。
  他指着兴奋人群中的一个女生。很普通的一个新生,刚才表演过个人独舞。
  女生也是笑笑,对着师父留香。
  我感觉留香小小的双目猛地一闪,夜空中就有串串铃当脆脆地响了起来……

  但是,留香连续三年给自己测算,都算定与这个独舞的女生无缘。
  毕业之后,师父还是放弃了分配高级中学的职务,跑到女生的城市里面卖苦力,做传销,搞保险,只为了能看着她,能和她说说话,能得到她的一笑。
  潘子偷偷说:咱师父真可怜,这么出尘脱俗的一个人,竟然会被一个普通女生给迷倒。
  潘子亲眼看过师父留香整夜不睡,用梅花、用八字、用马前课、用紫薇斗数、用奇门遁甲,湘间巫术、天罡布斗,甚至西洋的星象和塔罗牌,来测算他与那个女生的未来。
  最后,两道浑泪从他的小眼中直愣愣的扑入地下。
  趴在窗外的潘子想进屋拍拍他瘦小的肩膀,说上一两句“算啦,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留香却已经扑通跪倒在香案前。
  潘子听见他喊,“我懂,我什么都懂。”涕泪交加,抓起案上的一卷手抄本乱抛,然后嚎啕大哭,“可是我做不到啊!”
  潘子长叹口气,说连师父都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是爱情吧?

  我不相信潘子说的故事。因为师父留香在教我们周易的时候,目光澄澈,瘦长的身体外罩着宽大的衬衫,被微风拂动,飘然若仙。
  潘子把师父抛掉的那卷手抄本给了我。
  我翻了翻,师父工工整整的瘦金体,封面写着《三辅九府守洞尘技指玄篇》。后面分了十章,什么《太上仙宗灵符篇》《潜山受禁圆玄篇》《都峤山掌诀化真篇》《九疑山太玄乐天篇》《洞阳山添灯续命篇》《小沩山雷法悟真篇》等等。
  潘子摇头,他偷学过里面符咒制作,并没有什么效果。
  师父留香最后还是在1998年底让那个女孩成了我们的师母。

  我对潘子说,明明算着无缘,结果还是能结婚。怎么样,师父还是算不准吧?潘子眼一瞪,算不准自己还不兴算准别人啊!
  我笑,那师父算我有桃花劫,怎么办?
  怎么办?逃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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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2 20:01:17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iml5 于 2017-7-22 20:07 编辑

  (2)静的故事

  1999年秋,我逃到长江三峡的游船上,被一声柔软的呼唤吓得不敢回头。
  “哥。”那柔柔的一声在我身后响起的同时,我的后颈也被轻拍了一下。我马上觉得后颈滑滑的,仿佛被盖了丝绸什么的,又不像,因为丝绸怎么可能会有温暖的感觉?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后面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有些许着急羞涩,但依旧那么柔软,“对、对、对不起,我看错了,我哥后颈也有一个桃花印……”
  从中午到晚上,我就一直呆呆靠在船尾的栏杆上,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我根本不知道那个拍了我一下的人是什么摸样的女子。
  第二天打电话给潘子的时候,我感冒已经严重到他听不出我的声音。
  潘子说,你完蛋了你完蛋了你完蛋了,明明当道士的料,就这样被一个女孩给迷住了……
  我说,这大概就是师父说的桃花劫了吧。只那么轻轻一拍,就让我在船舱外傻站到天亮,还重感冒了,不定得个肺炎什么的,然后病死呢。
  潘子哈哈大笑说,你查查留香师父的那卷手抄本看看,兴许有说道。
  我没有查手抄本。
  打完电话,我在镜子里面看见自己的后颈被桃花花瓣贴到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桃花符。
  我记得,那个柔软的声音在拍了我的后颈之后说,“……我哥后颈也有一个桃花印……”

  2000年春天,我已经逃到了深圳。
  但是这一年,我还是认识了静。
  静只是在我身后,软软地叫了一声,“哥。”我就晕倒在英语补习班的课堂上了……

  第二天,静提着一篮子无锡的水蜜桃来病房看我。
  我的室友和尚、流苏都自觉地走开。
  那天是一个周六的下午,一切的一切都很柔软。
  素色百合窗帘飘得很柔软。
  天花板上的风扇转得很柔软。连阳光也和静的声音一样柔软。
  我在这样一个柔软的下午,心也软软的。
  静在解释说我的背影实在太像她的哥哥时,我一定笑得很傻,傻得连静也噗嗤笑起来。她急急用长得完全包住了手的针织长袖遮住自己,却止不住笑意的双眼在衣袖外水波似的闪烁着。
  我发现静很喜欢提到她的哥哥。
  静说,“我露一大怯了是吧?我哥总是说我做事不经大脑,所以总是在外面露怯。”
  静说,我哥说我一个人在外地了,就应该学会矜持,别总这么风风火火的疯丫头似的……可我一直觉得我其实很安静,要不我哥也不会叫我静了呢。”
  静说,“其实我真的真的很少错认别人的,只是,只是你长得太像我哥了,他后颈也有一个桃花印……”
  我终于抓住话头,顺杆子爬。我说,那你就当我是你哥哥好了。
  静忽地就把眼睛睁大起来:没门!
  然后又释然地笑笑,把脸侧向窗外。我看见她脸颊边软软绒绒的细毛被阳光衬起,泛出柔化的光晕来,和篮子中水蜜桃被照射到一样,可是静的脸颊仿佛因了这样绒绒的逆光剪影,反倒让我有种吹弹得破的感觉。
  静一直对着窗外,不看我,她说,大舞,你整小我一岁,你就当我弟弟好不啦?
  不好。
  为什么?
  原因我其实是不用说出口的。
  静自己也安静起来,低下头,挑出水蜜桃,试着要剥去还泛着青黄色的皮。
  我说,这是春日新出的水蜜桃不熟,皮很难剥开的。我、我又不想吃。
  静还是很认真地对付那些半生的桃子。
  她昂了昂头,让长发垂向后面,看我一眼,想说什么,却又继续低头剥皮。不说话。
  我说,这样吧,静,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静左手托着桃子,右手手指弹琴似的在桃子上绕圈子似地点着,口中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就开始给静讲一个高中男生如何在回家的路上碰上一个迷了道的女孩。那个大学女孩如何随意地把随身听的一个耳机塞在男生耳中,和男生听一首歌,“是这般柔情的你,给我一段梦想……”
  大学女孩也许一生都不会想到,就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她成了男生的初恋??
  那个大学女孩名字也叫静。静喜欢穿着很宽松的线织成的外衣,袖子拉得很长很长,遮住了她的手。静喜欢一个比她大得多的一个男子,好像是她的老师。静后来在深圳出了一本书,叫做《静的回忆》。
  ……
  我在讲关于另外一个静的女孩的故事,静就那样的听着,把篮子里面桃子一一弹了几圈。
  还说到故事的结尾,我就主动承认我就是那个回家路上的男生。
  静抬起头,对着我,很认真地定睛端详,才叹了一口气,说:“你真傻。”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她抬起右手,在我额头上拍拍,“我走了,祝你早日康复。”
  我没有再说什么。我看见她将手伸出长袖的时候,手腕系挂珠的地方有一块浅色的印记,像桃花瓣。
  我忽然有种冲动,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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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2 20:01:56 | 只看该作者
(3)这是阴谋

  (三) 这是阴谋

  静后来还是做了我的女朋友。
  最开始,和尚和流苏都极力反对。
    他们偷偷对我说,静不是一个凡人——那天被她弹过的水蜜桃的皮全部轻轻一揭就自动剥落,水蜜桃汁水鲜美得无法形容。
  水果不当季,是坚决不能吃的。和尚和流苏坚定地这么认为,如果有人能让难吃的水果变得好吃的话,这个人若非神仙,必是妖孽。
  和尚和流苏从素百合窗帘还罩着阳光的时候开始讲解这个真理,一直说到五彩的霓虹爬满整间屋子。
  我静静躺着,柔柔地看着没开灯的屋子中炫目的各种光影交错,总有一两束粉色光打在我床头白墙上,有如一片两片的花瓣……
  然后,我告诉他们,反对无效。

  第二个周末,我再次推开英语补习班的门。
  阳光被茶色玻璃挡在教室的窗外,我却清楚地看见带着淡淡卡其色的针织线衣在课室内泛着白色的光。
  那是静。
  光晕朦胧中的静低着头,几次额头要撞在桌上了,才猛然正一正身子,明显的双眼上翻,做无可奈何状地深吸气,然后有陷入昏昏欲睡。
    我站在门口差点笑出声,都没看见外籍老师罗伯特事宜我入座的眼神。
    静倒是很快惊觉地看见门口的我,她瞬间变成小女孩似的,刷地起身,全然不顾全班人的眼神,喊:「HI,HI,这里这里…」,用力向我招手。
  可怜坐在她旁边位置的小个头男子还没明白过来,已经被她推着肩膀,生拉硬拽推出座位。
  男生手忙脚乱中,最后一步没跨好,跘得椅子中轰然倒地。
  本来看热闹的课堂在「咣当」的巨响声,登时安静。
  静才意识到什么,用毛线衫的长袖捂住了嘴,双眼滴溜溜地透着额前发丝间隙,把整个课堂中瞠目结舌的人扫了一遍。边扫边微微点头,示意对不起。
    转了一圈,面对我。右手仍然保持捂嘴的姿势,左手慢慢探出袖口,怯怯地指指我,压小了声音说,「弟…弟——弟弟,姐给你留了位置。」
    我远远感觉到那个被推走的小男生好无辜的眼神在课堂中漫射。

  那天的课讲的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
  静的英语极好,甚至连那个被惊呆多次的外籍辅导老师也奇怪她还有上课的必要。
  我悄悄问她,你是不是想出国?要不这么认真学习英语,还做那么多笔记?
  静瘪起嘴回答,不许问!
  看我一脸受害的表情,表情软下来,却很明显地胡乱解释,「是呀是呀,我打算出国呢。」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出国吧!到哪里呢?」我继续顺杆子问。
  「素梨南。」她说完,噗嗤先笑,「没听说过吧?好好学你的吧。其实是我的朋友要出国,我帮他学习抄录笔记而已啦。」
  小个子男生终于忍不住,在我们身后「嘘」了一声,让我们安静。
  静却格格笑出声来。

  和尚和流苏并不放弃。
    当晚,流苏把我架到和尚的房间。
  「大舞啊,」正在自学软件设计的和尚把眼镜架在脑门上,一字一句地、一本正经地说,「我为了你,编写了一个划时代的软件。」
    这是一个非常郑重的操作。
    按和尚和流苏的解释,就是「同一个陌生的女子两次在不同的城市中将同一个男子误认成自己哥哥的几率相当于一只漂浮在无尽大海上的瞎了眼的乌龟在无意中冒出海面探头张嘴的时候不小心一口咬到了《铁达尼号》罗丝刚刚丢下的钻石一样渺茫!」。
    他们俩应该演戏了很多次,所以能像说相声的「贯口」活儿一样地,一口气把上面的话不带标点地并且一字不差地各说了一遍。
  「所以,」和尚下了结论,「阿弥陀佛,静其中必有诈,很可能是一个陷阱啊。」
  流苏眼睛死盯住我补充说,绝对有阴谋。从你描述的今天上课的情形,很明显证明她就是在制造各种条件,要你注意她,要你和她在一起。
  我问,那又怎样呢?
  流苏愣住,看看和尚。
  和尚说,阿弥陀佛,岂不闻无事献殷勤,非那个即那个嘛……
  我问,你们听说过「桃花劫」吗?
  流苏狠命点头,笑着偷看和尚。和尚挠着自己的光头,仰头看天花板。
  他信了十年佛,却在不久前遭遇了一段故事,虽然被我们帮忙化解了,但也许,对他这个矢意出家的人来说,那就是一场劫难吧。

  然后,我告诉他们我的道家师父留香给我算的卦。
  告诉他们,为了躲开那个「桃花劫」,我离开我生长的海滨城市,跑到长江边。又从长江边跑到了海滨城市深圳。
  我告诉他们,我从小随父亲在军营习武健身,身强力壮。却在两次遇见静的时候,病倒了。
  然后我问,知道为什么吗?
  流苏上当,很快接口,这不证明了一切就是那个女孩在捣鬼吗?
  我笑了,摇头。
  我告诉他们,我的父亲相信马列主义唯物主义,我自幼远离怪力乱神,也绝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神奇的事情。
  离开我的城市是因为我不希望生活在自己读大学的城市。
  而我会轻易病倒,是因为我没有考入父亲期望的武汉大学,却留在本市毫无名气的学校。
  有整整一学年都困死在校图书馆内,不回家,也与人交往,直至身体崩溃。
  所以,任何看似神奇的地方,都无需从怪力乱神中寻找答案。
  和尚甩甩头,那你说的师父给你算的『桃花劫』,你也不相信?
  当然不相信。
  师父留香一直算他和那个一年级新生没有任何缘分,最后还是在1998年底让那个女孩成了我们的师母。
  他何曾准过呢?
  更何况,如果真的有「桃花劫」,静应该就是我最愿意犯上的那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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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3 20:55:09 | 只看该作者
  (4)成了女友

  第二天晚上听课。
  静惯例给我留了座位。
  我问静,一个南北隔着几千公里远的男孩和女孩,竟然能在更远的不同的城市中相遇,相识,而且还能成为朋友,你说这算不算是缘分天注定?
  静低头做着笔记。略抬起头,嘴角一瘪,歪歪地笑笑算是应付我一下。
  知道我很失落,她的头略向我歪一下,表示些许反馈后,马上又转回黑板,听课。
  我不甘心,继续说,静,知道吗?我的二房东和尚做了一个软件,算出我俩的缘分就好像在无尽大海上有只瞎了眼的老乌龟,很偶然的在某次冒出海面呼吸的时候,竟然就咬到了《铁达尼号》罗丝刚刚丢下的钻石。
  「盲龟浮木。」静马上就把和尚的这个佛教典故说出来,然后切了一声,「你不会利用他编这么个程序,来打我什么坏主意吧?」
  虽然不屑的样子,至少表示有了聊天的兴趣。
  我把流苏和和尚他们的聊天告诉了静。
  当静听到和尚与流苏说她「若非神仙,必属妖孽」时,终于在课堂上笑出了声,然后还笑得无法自己,拍起桌子,把正在讲如何用「Telepathy」追求男女朋友的外籍老师罗伯特给吓一激灵。
  静只好趁机举手向罗伯特申请上洗手间。
  腾腾腾地快步走到门口,她竟然忽然,朝向我挥手:你傻坐着干啥,一起去啊……
  教室再也安静不下来了。
  是「哇」地惊讶声,然后此起彼伏「吽」地起哄着。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满脸通红跟着走出门,脑后听见罗伯特叽哩哇啦地激动着念叨着类似「Who's going to tell me,Am I in China?」之类的话。

  「这样不好。」我不得不严肃对静说,「静,这样真的不好。」
  「怎么不好啦?」
  「连你上洗手间都需要我陪着去,这得多被人说闲话啊。」
  「这你都不陪我去,那要你当男朋友做啥?」
  「可是可是上洗手间这是很私人……」我话说了一半,仿佛夜空上半轮月亮猛然坠下,狠狠砸在我脑门上,我才开始反应过来,「什么,你说男朋友?」
  静说我是她男朋友?就柘轻易地答应了我?
  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醍醐灌顶」,刚才仿佛砸中我脑袋的那轮月亮,在此刻化成醍醐,化成了暖暖的雪白芬芳的牛奶,把从头直灌到底,身上每个毛孔被浇得通通透透,所有的细胞瞬间的都活了起来,独立起来,都在自由呼吸,歌唱,甚至跳起舞……
  直到我听清楚静很大声地咳嗽咳嗽,很大声说「你再这样子,我就收回我刚才的话。」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把街边买花老阿姨一筐子的花都抱在胸前,借着月光转圈……
  这可比在教师中被静喊出来陪她上洗手间要尴尬太多了。
  那个至少内心还有点小小不可明说的甜蜜和得意,而这是在大街上,当着人来人往的陌生人群自己在自我疯魔——虽然是夜晚,但月光下,自己完全无所遁形。

  静捂着嘴,假装不认识我的样子,虽然朝向我,人却一步一挪地向后撤着。她快忍到极限了。
  我低着头,赶紧掏50元钱给老阿姨,要买下那一整箩筐的花。
  一直面无表情看着我疯魔样的老阿姨,这会儿依旧慢条斯理地数着花朵,一五一十地算着价钱,直到我心痛地再掏出五十元钱给她,说「别找了」,她还不依。
  等我追到附近联合广场办公楼的后面无人处,远远已经听见静回荡在整个联合广场楼宇间的笑声。
  清扬亮丽,非常动听。
  幽灰的楼宇外墙都被撞击出光晕一般,我竟然听得痴了,登时就忘了刚才所有的尴尬。
  静说:大舞,你太好了。
  她一边笑得软软半蹲下去,一边还在说:你真的真的是太好了。
  「那么,你真的愿意当我的女朋友了?」我依旧有点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当然不了!」
  融化成奶的月光在我身上猛然凝结成冰。
  静脑袋垂着,长发尖都快抹地了,狠狠地吸了口气,小小唉呀两声,右手向我伸过来,「看我都软成这样了,还不懂得拉我一把,这样的人能当男朋友吗?」
  手里大捧的红玫瑰白玫瑰黄玫瑰、姜花百合竹节花、还有满天星勿忘我康乃馨各种花被我抛得满地……
  静的手很柔软,不是那种毫无力道的柔软,柔柔中带着滑顺的弹性,类似打足了气但按静不动排球,似乎我稍用点力就会反弹出来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性的手都如此,至少在我有限的经验里,以前接触过的女孩可以用柔若无骨,而静的手却是柔中带刚。
  其实,静只是四个手指搭在了我的掌心,在我才刚略微握一下的瞬间,她就已经霍地站了起来。然后双手捂住肚子,喘着气,摇头:
  「大舞,你真是太厉害了,我是该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狠狠地笑过了呀。」
  语气中仍透着笑的余韵。

  就这样,静正式成了我的女朋友。
  静说,你得感谢流苏和尚他们,我就是忿气不过他们说我是妖孽,越阻止我的我越要做。
  「所以,」然后她侧着头,很狐疑地审视我,「你究竟是怎么会和他们扯到一起的?」
  「这里面可是有我刚到深圳来的宝贵的记忆哦……」
  静的问话,这让我非常得意地回忆起了和流苏他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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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3 20:55:5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iml5 于 2017-7-23 21:00 编辑

  (5)流苏和尚

  我住进和尚的出租屋时,里面只有和尚和小黄酒。流苏是后来搬进来。
  第一次在深南大道上见到流苏的时候,他就以一种我们不曾见过的,很恬静很柔软的姿态出现。
  流苏穿着单位的雪白衬衫,却把红色毛衣如围巾般绕在脖子上,人笑笑地站在兴华宾馆前的人行天桥边,寻找我们的踪迹。
  刚下班的深圳,人流在深南大道上急速穿梭,夕阳就把所有的光辉都洒在了安静的流苏身上……
  小黄酒看着这个阳光少年,怪叫一声:
  “如果他是女的,我一定要他做老婆,”小黄酒目露邪光哈喇子直流,“如果他真是个男人的话,我愿意做基佬。”
  然后小黄酒就把我们推开,一个猛子从兴华宾馆茂业百货冲出去。

  我们远远地看见小黄酒很猥琐地绕在流苏身后,得意着、黑社会流氓般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是流苏迅速转身,在我们看清楚之前,小黄酒已经痛苦地捂住小腹蹲坐在天桥的阶梯上了……
  就这样,流苏成了我们同一屋檐下的第四名房客。
  小黄酒一个星期后还无法直起腰来走路。所以他有了最多的理由腻在流苏身边。
  流苏也就总是阳光般地笑笑,任他那么腻着。
  有一天早晨醒来,小黄酒忽然发现房间里自己收藏的几百张古典CD碟,连着音响一夜之间无影无踪了。直到后来,他看见流苏闭着眼戴着他的SONY888耳机,微笑着盘坐在客厅沙发床上——床头已经非常整齐地分门别类摆好了小黄酒所有的CD……
  谁也想不出流苏是怎样无声无息地从小黄酒卧室内把这些精品碟搬走了,但客厅成了大家的快乐地盘。
  一个星期后,小黄酒还是偷偷将CD和音响搬回自己屋里。不过,他终于对流苏收敛了许多。

  流苏搬进来后一个月,晴也搬了进来。
  晴是我们屋檐下的唯一女孩。
  在晴搬来之前半个月,一响自诩最沉静的二房东和尚已经开始惊惶失措到神经质的地步。
  他把房间里头的所有细软收拾好,放在不同蛇皮袋内,然后详细观察各屋通道,一一量好最佳逃跑方式。
  最严重一次,他竟然把阳台防盗网逃生门打开,练习从七楼跳楼和往八楼攀爬的技术。当场有两个小区巡逻被小黄酒超四百分贝的嗓子给招呼上来。
  可是和尚没有告诉我们任何原因。

  终于有一天,和尚在睡到后半夜的时候,突然紧急起身收拾细软,撞倒在阳台落地玻璃窗前。把躺在客厅沙发床上的流苏乐得几乎要把邻居都叫出来观看。
  流苏问:「歪,我说大和尚,怎么半夜会练习走香练到阳台边儿来?」流苏叫我们的时候,总喜欢用“歪”字开头。
  走香是佛教名词,其实是一种修定后的体育锻炼。流苏一进我们的出租屋就跟着和尚修了两周的禅定,熟悉得很。
  和尚四仰八叉抱着他一蛇皮袋的书,痴痴瞪着手舞足蹈的流苏,半晌之后,才忽然明白过来,反问流苏:
  「你怎么会睡客厅了?」
  流苏得意洋洋,看看围过来的我们,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嘘了嘘:「小声点。我刚把房间让给了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孩……」
  「咣当」,流苏的话没有说完,正要爬起身的和尚脑袋已经重重撞在地板上——虽然和尚有着一头长发,但仍然无法减缓脑袋撞击地面的力度。我们都很明显地听到那足以震开地板的声音。
  大家皱眉,摇头,叹息,却忽然有「嘎吱嘎吱」的声响从流苏房间里传出来,然后有一股凉凉的压迫感逼在我们身后……

  小黄酒已经开始发抖,但是抖动更狠的竟然是地上的和尚。
  流苏却笑眯眯的,望住我们身后,甚至还挥挥手:歪,把你吵醒啦?
  我和小黄酒抵御住恐惧感,跳到流苏身后,才放心回头。
  只一回头,我就听见小黄酒响亮的吞咽口水声,而且吞咽声中我竟还分别出他在说:
  “这——才是——我——心中的老婆!”
  我确信自己终于能理解和尚的惊惶失措了——面对一个美丽清凉到渗骨的女孩,就算是高僧和尚也可能还俗的。
  那个女孩就是晴。
  流苏的房门前,有些坏的日光灯在闪烁,晴就时隐时现地出现在暗影中,靠在门框上,平静地看着我们。
  我已经记不清晴当时的打扮,在流苏后来画的几幅水彩画中,晴穿着红灰色横杠的紧身露脐吊肩衫,双手插在宽宽的淑女屋军绿色短裤里,斜斜倚在流苏房门口,怎么看怎像《古墓丽影》中的女主角。可是我总觉得晴当时给我最强烈的印象其实和很清凉也很美丽地,除了有些张扬的短发外,都很平静。

  直到小黄酒拉着大家和晴握了六回手,问了十回她的名字,并且倒了十二杯橙汁之后,和尚还是没能从地板上爬起来。
  最后大家放过那位可怜的二房东,自做主张地同意让晴继续住在流苏的房间里。
  晴微笑着,点点头,很低的声音说:谢谢你们。
  就在大家要各自归屋的时候,晴却忽然提高了声音:「歪,」她竟然也用「歪」来叫人,然后我们看见她手指着流苏,「怪冷的,你也别在客厅里睡啦,咱们一起睡吧。」
  “铛”,才爬起一半的和尚再次跌倒。
  小黄酒几乎是第一时间冲到流苏身边,一叠声地喊,「晴,晴,晴,你要当心呐,他、他货真价实是个男人!」
  说着伸出胖乎乎的手就把流苏的睡衣往上扒……
  最后,小黄酒捂着小腹,跌在和尚旁边前,竟然还有余力望着晴补充道:这回你相信了吧?
  他与和尚一起眼睁睁看着流苏活动着刚打了人的拳头,被晴拉进房间,在「咣」声中门关上了。

  流苏跟着晴进屋睡觉的当晚,我们听见和尚在主人房外的生活阳台上鼓捣着什么。
  第二天,和尚自己就搬进了他改装的生活阳台中,然后把主人房让给了流苏。流苏的房间理所当然地归了晴。不过其后,天天还是可以看见流苏大模大样地跑进晴的房间里面,关上大门,把窃窃私语的声音留给我们。
  常常最后都是流苏笑得捧着肚子跑出屋来。

  小黄酒开始用鄙夷的眼光看流苏。看完还要皱起眉头和我交流。交流完毕就很同情向和尚看去。
  和尚很快就恢复和以往一样,下班回来就钻进自己的房间。过一会里面就传出“空空空”的木鱼声,接着是他高声唱出的梵音:
  “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轮;白毫宛转五须弥,绀目澄清四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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